知情人陈启祥老人述说当铺当年旧事。

丰县民间收藏家秦峰收藏的张家当铺库房门

当铺库房门的里面，秦峰收藏

张家当铺的大门门枕，秦峰收藏

文|季朗友 图|丰县官网

    晚清丰县流行一句说富人的话，“富得跟张大烈样”。张大烈，清末徐州地区的首富，曾个人倡修丰县沙河上的华山大桥。张大烈在丰县开当铺，规模超过那些百年老店的几倍。当铺在县城最繁华的黄金地段，占地五十余亩，楼房百余间。

    关于丰县张大烈当铺的资料很少。打电话询问徐州文史专家李世明老师等人，皆无结果。所幸当年替张大烈管理徐属八县当铺总经理的后人还在丰县，2014年冬日的一个下午，笔者同文史学者砚君兄，一起到崔花园访问陈启祥先生，老人今年85岁，声音洪亮，走路身轻步捷，思绪清晰，其祖父陈世鹤先生，当年是张大烈当铺徐属八县及单县的总经理。

    说起当铺的事，老人不能准确提供开当铺的时间，但从老人的口述中，我们仍能梳理出一个大概。

    张大烈开办当铺一开始就聘请家住徐州云龙山北的陈世鹤先生做总经理，那年陈先生52岁，时间应是1898年。由于陈先生管理当铺得当，给张大烈带来丰厚的利润，其报酬曾是丰县当铺的全部收入。

    张大烈在徐州城里开的洋货铺叫景盛公，丰县的当铺名称会叫景盛公当铺吗？陈先生说没有听说景盛公当铺。

    丰县藏书人孙涛先生曾向笔者赠送一册1982年版《丰县供销合作社简史》手稿本，关于张大烈在丰县开设当铺的简介只有几句话，但标出了当铺的名字“张家当典铺”，解开了张大烈当铺名称之谜。

    丰县当铺在棋杆街东邻，整个当铺坐北朝南，前排九间门面临西大街，当铺为青砖瓦房，西边三间为布庄，接着是进院里的穿心房，便于押当人出入。当铺营业房一般不面临大街，考虑到押当人的面子，到院里办理押当，熟人很少看见。

    当铺东边是进车马的大门楼。高大的门楼下部是砖石结构，上部砖雕刻花，挑角翘沿。两扇板门又宽又高，铁板如意头包角，上面密密麻麻地钉满牛眼平棱铁钉。进门是个小天井，中间白地大影壁，上写着一个几平米的大“当”字，十分醒目。

    向东有一小门，为另一院落，是非营业区。向西走十余米是四间西屋，做营业房。平时客人也可直接从门面房进来。柜台比正常身高的人还要高，柜台外围用圆木立柱形成木栏，木栏中间有一个小方口，押当的人双手把当物高高举起，送到小方口前，里面的人接过当物，进行估价。

    普通物品掌柜人直接开出估价，如果是贵重物品、黄金珠宝，要请鉴定师仔细鉴宝，鉴定师点头后，由经理定出物品估价。掌柜人拖着长腔唱出当物品级及当价，外人听不明白，记号师他们不光听得懂，还心领神会，上好皮袄写有虫蛀，完好瓷器写有冲线。总之上好物品在他们眼中要比原物逊色几成，目的有二，一是压低当价，二是怕保存物品出现小问题，赎当时不好交待。这也是当铺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来说，只有穷困潦倒之人才进当铺。曾有人把当铺说成穷人无奈的银行。

    当铺所写的字词，外人看不懂，只有当铺的人才能看明白。各个当铺之间都有他们创意的字词，别家不一定能看懂，普通当物写法都一样，单衣是“、”裤子是“丿”，棉衣是“O” 符号，这众多的符号，对店铺的人来说一定熟记于心。

    当铺的接待大厅左右有进二院的偏门，平时外人禁止入内，接当的物品都分类寄存在库房内。院内众多房屋，“饰房”是放珠宝玉器的，“包房”是保管皮衣及高级衣服的，“号房”在院子西部，有几十间，各间高大宽阔，里面高约五米之上，一排排沙条上下扎着架子，上面搭满衣服，两排相距一米多，平时取衣服搬一个高大的梯子，搭在架上，把衣服取下来。每件衣服都有号码，每一趟架子都用“千字文”为序编着排号。“号房”虽然衣服多，店员看到票号，很快就知道这件衣服在某号房某排某架。

    当铺院子最后一排是两层楼房，分经理房、镖师房、朝奉房、伙房，还有神堂。据陈启祥先生讲，当铺最注重防火防盗，备有两口水井，镖师50余名，日夜分班看巡。当铺里每日用两个大号木笼蒸馍，一百多人吃饭。

    当铺人员有着严格的分工，老板、经理、头柜、二柜、三柜、四柜、镖师、勤杂人员等各负其责。四柜人员称“朝奉”，以前开设当铺要京城朝廷核实批准，“朝奉”意思是奉朝廷之意来办理，让人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丰县张家当典铺资金白银40多万两，在城南宋楼集上有代当店，面向宋楼一带的农村，生意相当红火，他们接当到岳庄、李寨、食城、隨寨、许家口、梁寨、皖北的杜集，当期一般6至18个月，最长3年。押当人取当时，要付月息，按百分之二三计算，1000文一月要付20文至30文。到期没有人来赎当，这类物品称为死当，当铺有权处理，把衣服转卖给估衣店，其价格要比当初高于百分之四十以上。

    陈世鹤先生身高一米七，笃信佛教，办事精练果断，交际能力强，心地更善良。关于陈先生的故事很多。

    他专门派岳父司老先生在当铺打点要饭之人，安排两名妇女烙馍，并告诉岳父一个馍吃不饱给两个。其岳父后来把一张烙馍分成两半，再后来又分成四份，引得陈先生和岳父闹的不快。

    有一年陈先生从单县当铺办完事路过丰县大刘集，见一中年人推着土车，上坐一位老人，面带病色在车上打颤。陈先生当即把自己身上的皮祆脱给老人，并把自己身上所带的制钱全部给了推车人。同行的妻哥说，你把皮祆给了他，你不冷吗？陈先生回答，穷人都不嫌冷，我穿的也不算少，走起路来也就不冷了。并把妻哥所带的被子也送给了推车人。

    有次陈先生去宋楼代当店去办事，一位地主向他诉苦说有位大地主要强买他的土地。陈先生找到大地主说，我强买你的土地你愿意吗？大地主想他也买不起，说行，明天就找人把土地量给你。当天陈先生就住在宋楼，第二天量了将近一天土地。陈先生说，我写张票据，你派几辆车到徐州张大烈景盛公店铺去领钱。大地主听后，心想论什么我也强不过张大烈，马上向他陪礼道歉，并在宋楼酒店请客。陈先生告诉大地主，中国有一句古话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这些富人做事更要为富有仁，千万不要做为富不仁的事。由此断了大地主想强买别人土地的念头。

    1911年10月19日，庞三杰打开了丰县城，张家当铺遭到极大的损失，一些贵重物品被抢走。幸亏破城前，在当铺院内隐避处挖了几个大坑，埋了好多筐银元，才免受灭顶之灾。由于社会动荡，当铺生意一天天衰落，坚持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关门。

    对于当铺关门的时间，《丰县文史资料》说是民国初年。陈启祥先生说上面记载的不准确。1934年陈世鹤先生仙逝，终年88岁，一年后当铺所有房产，作价四万银元卖给丰县国民党党部做了县府的公房。解放后当铺房屋尚保存完好，上世纪50年代后期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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